从2014年崭露头角,到2018年巨头批量杀入,再到2021年头部平台的相继退出,网络互助这个一度给保险业带来颠覆效应的新事物,仅仅走过7年历程。
“所有的颠覆都是一种回归”,在探讨网络互助兴衰过程的同时,更值得关注的则是网络互助火爆背后折射出的不同人群保障需求的缺口。如何才能真正满足这些需求,让保险回归本源,或许才是真正值得整个保险业思索的问题。
5月14日,上线仅11个月的小米互助正式关停。
不只是小米互助,2021年3月24日~3月30日,仅仅6天时间内,网络互助行业前五的互助平台已所剩无几。
随着头部网络互助的相继关停,业内人士认为,目前市场上其他网络互助平台后续或将迎来关闭潮。
“网络互助经过几年的快速发展,参与人增长开始乏力,有些平台出现了活跃参与人数明显下降、分摊金上升的情况,行业调整优化压力加大。”中国社会科学院保险与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向楠说。
平台关停后,用户怎么办?
从目前各平台公布的信息看,网络互助平台都限定了时间、给予互助会员最后一次分摊机会,如会员账户内有余额,将按原支付渠道退回。部分平台还额外赠送一份保险给所影响到的互助会员,保费由平台承担。
此外,在关停前,上述几家平台机构均已经构建了“众筹、互助到保险”的“三级火箭”架构,业内普遍认为,保险经纪端是上述平台未来的发力重点。
“其实互助这块业务量较小,就算关停对我们的影响也不是特别大。”谈及影响,某互助平台相关负责人向《中国银行保险报》表示,目前公司未接到明确消息。该负责人表示,互助和众筹都属于保险前端,而公司保险经纪端已经做起来了,加之目前互助人数不多,影响不会很大。
王向楠表示,网络互助平台或其紧密相关的企业往往持有一张或多张保险中介牌照,“网络互助+保险经纪”已是常见打法。因此,向保险经纪公司发力能较好地对接已有网络互助参与者的风险分散、健康管理等需求。
仍在运营的互助平台则加快了与保险的合作。对外经贸大学保险学院教授王国军认为,为找到有效的盈利模式,后续这类平台将会更多与保险业对接,在业务模式上进行创新性探索。
最多时120家并存,参与会员数超过4亿人,累计发放互助金额超50亿元……盛极一时的网络互助何以走向倾覆边缘?
4月16日,银保监会召开2021年一季度新闻发布会,谈及近期网络互助关停潮,银保监会党委委员、副主席肖远企指出,网络互助需规范化发展。“是慈善就归于慈善,如果打着互助旗号从事金融业务、保险业务,就偏离了互助的范畴。所有的金融活动都必须‘有证驾驶’。”
这段话将网络互助身份模糊、缺乏牌照的窘境一语道破。自2011年诞生以来,网络互助的性质、定义始终存在争议,没有得到明确,也未被纳入监管。近年来在金融监管环境日益趋严的背景下,网络互助的无牌经营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这样的背景下,“类保险”的网络互助面临着更大的合规成本和风险,远超其产生收益。尤其对水滴等寻求上市的公司来说,割舍网络互助业务是保证稳妥的做法。
除了风险以外,商业价值也是网络互助落幕的重要因素之一。
据介绍,网络互助一开始能够兴起是因为以前的商业保险较贵,对中低收入家庭来说难以负担,但另一方面医保个人自付比例在35%左右,重大疾病的发生给普通家庭造成的经济负担较重,风险保障需求客观存在。
于是在互联网经济快速发展的2011年,获客成本低、速度快、人数多、技术壁垒不高的网络互助起步了,并迅速吸引新的入行者,一大批网络互助平台如春笋般冒出,极盛时期120家并存。
2016年12月,原保监会下发文件,针对网络互助平台违规宣传甚至经营保险业务的做法进行监管,截至2017年底,仅剩10余家互助平台从整改中活了下来。
但是与监管发出的收紧信号不同的是,互联网巨头纷纷开始入局。究其原因,是由于网络互助作为主要服务三四线城市及以下下沉市场用户的一款产品,正好契合了互联网巨头需求。巨头在资本加持下迅速雄踞网络互助市场龙头,借网络互助流量获取用户,借互助场景对用户进行保险教育,最终将用户引导为自身保险业务的客户。
彼时,网络互助的商业效益还不错,除了通过收取6%到10%不等的管理费实现盈亏平衡外,据统计,截至2019年底,网络互助平台合计会员数约3亿人次。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推移,参与分摊人数的增长趋势出现停滞后人均分摊自然增长(赔付流程及信息公式具有一定滞后性);同时,逆向选择风险逐渐显现。
天风证券研究报告显示,由于互助计划前端审核宽松,因此无法选择其他保险的健康异常人群有较大概率加入,继而导致整体出险率增加、分摊金额上升,而分摊金额上升则导致更多健康人群选择退出计划,形成恶性循环。以水滴互助为例,在2019年高峰时期,水滴互助会员数为4300万,而到2020年8月,实际分摊会员只剩下1312万人,人均分摊费用也已达到30.2元。
更重要的变化发生在外部。相关业内人士表示,近年来普惠保险的发展越来越好,对网路互助形成较大冲击。
从前网红“百万医疗险”到2020年流量担当“惠民保”,网络互助的生存空间在不断被积压。以“惠民保”为例,其不仅是正规保险,还多由政府背书,价格低廉,多在几十元上下,与之相比,网络互助分摊额低、门槛低的优势不再那么突出了。
过去几年来,网络互助这种一人生病、众人均摊,每个月低至几块钱的大病互助形式,一度让人混淆认为是保险。
但实际上,传统互助是指以亲缘、血缘、友缘、地缘为主的熟人间进行的互助。
因此,网络互助既不属于保险,也与相互保险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从网络互助与相互保险比较来看,相互保险无论从监管制度、保障程度、还是保险产品的服务,都优于网络互助平台。
但尽管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却仍然未能影响网络互助的火爆发展。一方面有资本助力的原因,另一方面也侧面体现出我国现有商业保险重规模轻保障、门槛高保费高的主要问题,以至于门槛低保费低、进出又自由的网络互助类产品能吸引如此庞大的消费者群体。
据有关调查数据,网络互助对下沉城市及低收入家庭覆盖率较高,参与者中近六成家庭月收入在 1 万元以下,47.8% 的受访参与者来自三四线以下城市。这折射出中低收入群体保险保障缺口较大,其保险需求未被充分满足。
至于需求出现真空的原因在于,长期以来,我国保险市场的供给主体主要是股份制保险公司,其经营宗旨在于追求利润回报,因而会规避部分无法承保风险,这使得股份制保险公司的产品设计和开发往往不能全面、有效地满足消费者多层次风险保障需求。保险供给与保险需求之间的不匹配,使得整个保险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比较突出。
“如果保险过早的或者及时关注到了这一部分人群,可能我们看不到互助这样的形态。”中国人民大学保险系主任、中国保险研究所所长魏丽认为,导致网络互助出现的根本原因在于现有的保险产品未能覆盖缴费能力差但保障需求大的部分群众的保险保障需求。
那么,如何才能确保这部分人的需求被合理合法的满足?
业内人士认为,借鉴成熟保险市场发展经验,未来,我国保险业一方面可以在丰富保险市场产品、完善保险市场供给等方面作出积极贡献;另一方面应针对一些细分人群,提高多层次风险保障水平、满足多样化风险保障需求。
目前市面上针对低收入人群的人身险产品主要是百万医疗以及各地政府主推的惠民保产品,这些产品性价比极高,深受下沉市场用户的青睐。
为丰富人身保险多领域供给,银保监会近年来持续发布多项监管政策引导行业提高多层次风险保障水平,近期还连发两项指导意见,引导行业积极发展普惠保险。
除传统保险公司外,三家相互保险社近年来也都着重划分细分领域,创新开发相应的保险产品,争取做到“小而美、小而精”。
2011-2015年:
互助行业的“老四家”壁虎互助、康爱公社、e互助、夸克联盟四家平台成立。
2015年-2017年:
2016年4月轻松互助成立,2016年5月水滴互助成立。后续,水滴公司前后完成7轮融资,轻松集团也获得IDG、腾讯等资本一路加持,经历了业务和融资额的扩张。两家成为网络互助行业的头部机构。
但2016年12月26日,原保监会发布公告称,根据《互联网保险风险专项整治工作实施方案》,决定开展以网络互助计划形式非法从事保险业务专项整治工作。2017年行业进入调整期,据报道截至2017年底,仅剩10余家互助平台从整改中存活了下来。
2018年-2019年:
互联网巨头迅速入场。2018年11月,京东金融与众惠相互推出京东互保,上线一天即被叫停;2018年12月滴滴推出点滴相互;2019年5月苏宁金融发起宁互保;2019年6月推出360互助;2019年6月推出美团互助;2019年6月悟空保集团联手58集团、易宝支付推出悟空互助和悟空筹;2019年11月百度发起灯火互助。
2020年:
银保监会打非局发文,文中指出,相互宝、水滴互助等网络互助平台会员数量庞大,属于非持牌经营,涉众风险不容忽视,部分前置收费模式平台形成沉淀资金,存在跑路风险,如果处理不当、管理不到位还可能引发社会风险。
记者 谭乐之 房文彬
实习记者 于文哲
策划 仇兆燕
编辑 李梦溪